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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6/残次品 (第3/3页)
到了大西北,她已经是个不响的人。 父亲杜仲明的话却渐渐变多。 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,穿着劳改服,给她说笑话。杜教授说起笑话,风趣诙谐,好比麦田拾穗,可以大俗也可以大雅。 几十年听人吵架没有白听,他的一部分脑力专门用来记录普通人通过争吵,智慧和文学性充分爆发的一刻。 现在讲给女儿听。 杜教授在女儿面前,愿意当白鼻子小丑。 并不知道,女儿把他和汪湘莲之间钻屁股门子的话听了进去。 深深记在脑子里。 汪湘莲成为父女俩的默契,彼此不提。 一直到监号认尸,变成血泊里的惊叹号,除了收到汪老师死亡报告那天,杜蘅没有在杜仲明脸上见过一次真实的情绪,他总是笑得太多,笑得超额。 把逆境笑成顺境。 笑出不和困难一般见识的大度。 就连说“眉眉儿,爸爸对不起你”之类愧疚难当的话,也必须带些笑容。 他的苦闷从来不给杜蘅看,给她的只有笑容。 现在他的父爱是定额四颗土豆匀两颗出来给杜蘅,青稞馒头还没捂热,先给她掰一半放铝饭盒里。公子哥的脸一点点塌下去,头发乱成蓬草,还是笑。 自学西班牙语,为基地做翻译时和正面人物嬉笑,交谈,说反面人物允许范围内的话,争取把女儿也带上,享享握笔的空闲。 但凡见个兵,也能“首长”“首长”地喊人家。 某一天,杜蘅突然发现,父亲和正面人物说话时出现了一副讨喜的老狗相。如果他肯用这副模样多呆一个月,别变成惊叹号,就能等到特赦。 可他不肯等。 在杜仲明死后,审讯来了。 门在她身后砰的被关上。 前后左右,四面冷墙严肃地打量人,桌面摆着一沓材料。一场长时间的审讯,把杜蘅的肠胃审醒了。监号认尸后,她的肠胃就像死了一样,不会饿,没动静。中途突然清醒,饥饿在她肚子里生龙活虎。 生生耍出一套拳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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