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秦暮楚_4(VI)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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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4(VI) (第2/3页)

最后一天,楚暮想,他见证的不是已成年的快乐,却是另一个刚成年或未成年人的死亡。秦招有见过夕阳将人染成红色吗?秦招这么一个长得漂亮洁白的人站到任何顏色的光底下,必然容易失去自己本身的顏色(像那女子一样),楚暮怕若他将女子的事告诉秦招,则秦招也会将她一样,去了。秦招身上的浅绿色背心和着黑色短裤,在长长的海岸线中间是如此渺小,似乎看少一眼,就会被蓝色的海水淹没、被白浪捲过。

    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傻的猜想?也许是因为原来是他好友的秦招,现时于他而言已变成一个完全的陌生人。他们有共同的过去——而那也是他们唯一可谈的事——可是一不讲过去,就哑口无言。若他们不能建筑现有的事物,则有一天过去被他们利用至磨灭的地步,便相对无言。正因为关係如此脆弱,许多想讲的事都不能讲。

    他们懂过对方,现在不懂对方。在大学这个处处是陌生人的地方碰上故人,意义不过如此。那种初有的兴奋已过去,沉默里,两人失去对话的理由。楚暮为这件事感伤,因为他和秦招五年的友情放在七十岁的人生(假设)里,是那么微不足道,却已是楚暮生命中有过最深刻的一段友情。人与人的连系像一个蜘蛛网,线段多,却又幼过藕丝,风一吹就自然断了,也不用伸手拨走。

    楚暮还是躺下来,不再看着秦招的背影。他侧躺,半边脑袋枕着那盒秦招送他的、怀疑是巧克力的东西,半边脸有沙,可是因为身处沙滩里,沙成为最自然不过的存在,反而去到沙滩还顾忌清洁的问题,才傻。太多地方太整洁,容不得一粒尘的商场,地板反光,像镜子。在家里见到一隻蟑螂的尸体,妹妹便叫得鬼哭神号,若蟑螂是出现在她房里,她那晚就要跟楚暮交换房间睡了。可是他小时候听大人说,在家里见到一隻蟑螂的话,搞不好已落地生根,有至少三十隻潜伏家里——当然他没对妹妹说这话。

    假如入侵者代表不洁,则最不洁的应当是人类才对。对蟑螂来说,人类才是最骯脏的东西,大家两看相厌,人类一日存在于世上,就不可能不视蟑螂为敌人,同时人类被世上所有其他动物视为敌人而不自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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