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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不够。前一日,他还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富家公子,不问世事,不过朝夕时间,家里被抄了,大门吱嘎合上,贴起封条,父兄在他面前被砍掉脑袋。他母亲开头时还托人四处奔波,找他父亲旧时的朋辈学生,但都是吃的闭门羹,那时候张宏势力正盛,无人敢出头。李家也在其中,那时候李承安比莺儿还要小一些,俩人也是玩伴,他母亲抱着他去李家的时候,李承安被关在房里,不准出来,隔着门还喊他“瑛哥哥”。如今,落难的轮到李家,按说,张宏死了,昔日见死不救的李家也沦落至此,他该快意才是,但李承安误打误撞到了他这里,他还是煞白着脸将李承安藏匿起来。莺儿咬了咬牙,看着程山,说道:“承安是我的发小。再说了,张宏该死,他身上有多少家人的血海深仇,被削脑袋也算便宜他了,是非黑白,我还是分得清的。”程山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,语塞了许久,才说道:“这是要掉脑袋的。”莺儿的脸越发白了,推了他一把,说道:“你要是怕受牵连,去告发我就好,大不了就是掉脑袋,不过头点地而已。”实际上他怕得要死,当年父兄被斩,那血溅在脸上的腥气,他似乎还闻得到。他怕得全身发抖,但还是没有退缩,瞪着程山。程山楞楞地转身走出去了,临了回头一看,莺儿还站在院门,瘦削笔挺,像一杆临风的竹,簌簌发着抖。程山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,他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不怕砍头的犯人,再硬气的犯人,都逃不过对于死亡的恐惧。莺儿真的不怕吗,为了这所谓的是非公义,真的值得丢性命吗?在这世道,肉食者当道,他们不过是一柄刀,如猪狗如浮尘一般微不足道的存在,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大幸。他辗转难眠,好不容易睡着了,梦里他握着刀,莺儿被押上刑场,跪在木桩前,头颅被压在那糊了层层血垢的桩子上,那如花瓣一样舒展殷红的唇白如初雪。梦里的程山,既是持刀者也是旁观者,他看着自己,高高举起刀,寒光一闪,群众叫好。莺儿那面容姣好的头颅,骨碌碌滚到了他脚边,脸上还带着笑,血从他的脖子断口处漫出来,浸湿了程山的鞋子,那血越漫越高,将他淹没,让他喘不过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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